本文旨在客观呈现历史
无意对任何宗教信仰进行评判
这座道教宫观
人们花了至少一百二十年才建好它
又花了至少十年来拆解它、再重建它
它的开局
皇恩浩荡、万众瞩目
但一生来就是下坡路
永乐宫
一座权柄上的道场
人与人、人与天
轮番登台，斗法较量
（请横屏观看，永乐宫的一生，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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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我国保存规模最大的道教宫观
也是我国现存规模最大、最完整的元代官式建筑群
存有我国古代现存最大、艺术成就最高的寺观壁画
七百年前
蒙古帝国与南宋战乱的时代
一扇破败的门扉被推开
永乐宫的故事就此开启
那时，永乐宫还不是永乐宫
01
制胜的法宝！
七百年前
德高望重的全真教道士宋德方
慕名来到黄河岸边的永乐镇
拜访祖师吕洞宾故居“纯阳观”
然而，当他推开破败的门扉
却震惊地发现
这块祖宗宝地竟然几乎沦为废墟
（全真教，是道教的重要分支，常常在《神雕侠侣》等经典武侠小说中出现）
但深思熟虑后
他意识到这其实是天赐良机——
如果这座道“观”升级重建成最高等级的“宫”
那便是让全真教在所有宗教中
更胜一筹的法宝
（永乐宫，位于山西省运城市芮城县永乐镇，后迁往芮城县县城北部，图为新址，摄影师@王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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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此时的全真教
已在蒙古帝国的扶持下如日中天
俨然“国教”
但他们仍在谋求更大的影响力
以确保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而建造一座座显赫的道观
作为弘法传教、激起民众向往的重要法宝
正是全真教用来广泛吸纳教徒的关键手段
也是老掌门丘处机嘱托的头等大事
回看永乐镇
本就背倚名山、面朝黄河、渡口关隘云集
钟灵毓秀，熙熙攘攘
祖师吕洞宾更是名扬四海
永乐“纯阳宫”计划，就此成型
（永乐宫地理位置示意图，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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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很快获得蒙古朝廷批准
更被寄予保佑大汗万寿无疆的厚望
计划也得到全真教满门响应
大小事务由掌门所在直接管辖
委派高道潘德冲担纲督建
掌门甚至亲临现场
当时最重要的道教经典《玄都宝藏》的雕版
也将被送往宫中珍藏
这座重量级“祖庭”的分量被层层加码
他们知道
辉煌的永乐宫一旦落成
全真教影响力势必更上一层楼
他们也知道
为了走到这一步
全真教已经努力了数代人
（《玄都宝藏》的刊刻由倡议建造永乐宫的宋德方亲自主持。宋德方死后迁葬于永乐宫附近，他愿与这两个他倾注无数心血的至宝永远相伴。图为全真教部分人物关系图，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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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真教
诞生于白骨遍野的乱世
苟全性命、保全真意
是他们最初最朴素的愿望
全真教创始人王重阳与弟子
只求一茅庵草舍来隐居苦修
对世间风云敬而远之
（相传，王重阳受吕洞宾与钟离权点化后，在陕西终南山的南时村建造“活死人墓”苦修。图为素有“天下第一福地”美称的终南山，摄影师@吴忠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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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动荡之下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全真教日渐庞大的信众队伍也越来越引人注目
金国、反金义军、武装割据“世侯”
甚至遥远的南宋
都纷纷向全真教伸出橄榄枝
期盼通过他们俘获更多民心
全真教在各方势力间谨慎周旋
却迟迟不肯彻底归顺任何一方
因为他们清楚
惟有与能真正一统天下者合作
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教保民
（宋金蒙交战的年代，蒙古帝国政治军事实力最为强劲。图为内蒙古坝上奔腾的骏马，摄影师@何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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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蒙古灭金的战争进入白热化
蒙古帝国急需从金国内部寻求突破口
于是将目光投向了金国领土内的全真教
一封蒙古领袖成吉思汗亲自下发的诏书
送到全真教现任掌门丘处机手上
年过古稀的丘处机当机立断
率领十八弟子
不顾艰难险阻，耗费三年时光
奔赴千里之外的大雪山觐见
（倡议建造永乐宫的宋德方、督建永乐宫的潘德冲均在十八弟子之列。大雪山，即今阿富汗兴都库什山。在图中远处，图中近处为巴托拉冰川群，摄影师@笨小航，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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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面异常成功
睿智诚恳的丘处机被奉为“神仙”
全真教也破例获得免除赋税的特权
还奉旨管理天下出家善人
待遇优渥，吸引无数百姓
走上巅峰的全真教
广建道观，广度世人
终南山重阳宫
燕京长春宫
……
一座座宫观拔地而起
如今
轮到吕祖的“纯阳宫”登场！
（终南山长春宫为王重阳故居，燕京长春宫为自丘处机起历代掌门居所，两宫与永乐宫一起并称全真教“三大祖庭”。图为金元时期全真教道观在今各省分布情况，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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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在全真教的全力以赴下
在蒙古朝廷的隆恩下
三座大殿很快拔地而起
三清殿
作为主殿
供奉所有道教信徒最尊崇的“三清”
七开间，庑殿顶
用宫观中最高规格的形制
彰显地位的至高无上
（三清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纯阳殿与重阳殿
供奉全真教本门宗祖
前者供奉吕洞宾
后者供奉王重阳及其六位亲传弟子
五开间，歇山顶
稍降姿态，恭谦地跟在三清殿身后
高高的甬道将三座大殿串连
固定出参拜的先后顺序
强调三大殿主人间的一脉相承
（永乐宫三大殿，摄影师@李文博，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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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不惜减去承重的柱子
为日后万千信众涌入瞻仰塑像与壁画
留足空间与视线
（三清殿室内空间，
（请横屏观看，三清殿藻井。正中的八角星形藻井最复杂精美，很可能是为了皇帝的亲临而准备，摄影师@Andy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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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脊兽栩栩如生
（永乐宫中的琉璃构件，其中重阳殿鸱吻内埋藏着《玄都宝藏》开篇之作《度人经》，具有圣物意义，摄影师@大鹅呀eyaeyaeya&秦南&柳叶氘，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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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殿虽已落成
却只是一具空壳
殿内还亟待神仙壁画与塑像
前来注入神力
四周也尚缺宫门与拱卫的房屋
但他们坚信
这一切很快就能全部实现
（纯阳殿壁画《钟吕论道》（复制件），摄影师@朱智勇，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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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真教沉浸在美好的畅想之中
殊不知命运盛极转衰的节点已然到来
金国已灭，华北已定
他们在蒙古朝堂上逐渐失去了分量
政治的天平开始倾斜
就在永乐宫筹划开工的同一年
千里之外的凉州
西藏高僧贡嘎坚赞与蒙古王爷阔端会面
藏蒙达成牢不可破的政治同盟
蒙古人开始利用藏传佛教笼络西藏民心
一如当年利用全真教笼络华北
（请横屏观看，萨迦派主寺日喀则萨迦寺，西藏高僧贡嘎坚赞正是来自藏传佛教中的萨迦派，摄影师@商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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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传佛教强势袭来
用令人耳目一新的教义与更高的政治价值
把身居高处的全真教冲击得摇摇欲坠
不止于此
越来越多的宗教人士成为蒙古大汗的座上宾
基督教、伊斯兰教也在摩拳擦掌
权力的棋桌边日益拥挤
此刻的全真教，不进则退
02
必输的棋局？
必须做点儿什么
嗅到危机的全真教
加紧了永乐宫这座荣耀祖庭的建设
也在朝局的博弈上更加努力
但就在此时，佛道矛盾爆发
在朝廷组织的三次佛道辩论中
统治者均判定佛教胜出
全真教士气受挫
永乐宫督建人潘德冲也抱憾离世
群龙无首的永乐宫工程骤然停滞
徒留三座空荡荡的大殿
（蒙元佛道辩论的重点为“老子化胡”，即中国本土思想家老子以化身释迦牟尼或传授释迦牟尼的方式教化西方胡人。这一故事从“老子西出函谷”演变而来，已引起佛道两教无数次争论。图为表现老子骑牛西出函谷的清代玉雕，图片来源@视觉中国，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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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多年后
潘德冲的副手才重新挑起重担
继续未竟的永乐宫大业
后山上的姊妹工程“纯阳上宫”
也缓缓竣工
（吕洞宾及两童子汉白玉坐像，为纯阳上宫遗物，后移到永乐宫纯阳殿中供奉，摄影师@Sing行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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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蒙哥大汗意外战死
陷入皇位争夺的蒙古帝国四分五裂
其中一位王爷忽必烈
自立为汗，退守中原，建立元朝
全真教掌握的中原汉地
突然从偌大蒙古帝国的遥远边陲
变成自己的国家腹地
忽必烈不得不重新度量全真教的价值
或许是为了修补彼此之间的裂痕
他下令立碑表彰永乐宫的大功告成与伟大功绩
并正式赐名“大纯阳万寿宫”
尽管在全真教眼中永乐宫并未完工
（忽必烈命两位汉臣到永乐宫立下的“大朝重建大纯阳万寿宫之碑”，原物位于三清殿前的东侧，摄影师@W浩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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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当元朝与南宋的战争愈演愈烈
蒙古人再次通过
扶持对手内部的强势宗教以换取支持
江南的另一道教分支——正一道
逐渐受到重用
而身处华北的全真教又再度冷寂
（苏州玄妙观，是南宋时兴建的正一道道观，是江南现存最大的宋代木构建筑，它的庞大身躯与市中心位置无不彰显了当年正一道的强劲实力，摄影师@维生素，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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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加霜
在统治者的运作下
蒙元最后一次佛道辩论
又以全真教失利告终
除《道德经》外，所有道家典籍被付之一炬
永乐宫珍藏的《玄都宝藏》雕版也化作焦炭
（幸存的《玄都宝藏》残叶《太清风露经》。雕版，即雕刻了文字与图像的木板，是大规模印刷与传播书籍的基础。摄影师@秦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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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场熊熊大火
无法摧毁全真教屡败屡战的勇气
他们痛定思痛
趁着蒙古吞并南宋的时势
也转向陌生的江南搏一线生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
全真教在江南得到了广泛认可
而此时元朝也正在寻找
能更好安抚江南民心的代言人
全真教，就这样重回权力的棋桌！
（元朝著名画家黄公望是江南地区全真教徒的代表，请横屏观看，他最负盛名的作品《富春山居图》，摄影师@柳叶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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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显缓和的气氛之下
沉寂已久的永乐宫工程重启了
宫门无极门
于1294年宣告建成
（无极门，摄影师@阮祯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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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任的元朝统治者
更是对助其登基的全真教充满感激
全真教的荣光终于失而复得
但此时他们的经营重心
已经随着南北统一的大潮南移到了武当山上
永乐宫，不再是倾全教之力的重点
（武当山，因位于南北交界处，在元朝统一南北后成为全真教乃至整个道教活动的新中心，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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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门庭冷落
不再有德高望重的人物前来
仅剩少数当地道士还在奔走疾呼
尽管如此
完成永乐宫
已经成为还在坚守的永乐宫人们
最后的执念与精神支柱
他们甘愿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筹措资金
向地方豪绅与百姓募捐
只为请来最顶尖的团队
开启永乐宫最后的装饰工程——
约一千平方米的壁画
遍布殿堂内外的彩画
与姿态万千的塑像
（请横屏观看，永乐宫壁画制作流程示意，永乐宫壁画由朱好古门人团队绘制，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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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殿
三清塑像当中正襟危坐
四周众仙浩荡来朝
组成规模前所未有的朝元队伍
八大主神
身长三米，顶天立地
簇拥着的群仙也高达两米
她们的面容展现着中土或异域的特点
主宰全世界的日月星辰、雷电风雨
掌管人间一切生老病死、离合悲欢
衣袂翻飞，无风自动
仿佛下一瞬就要步下云端
（永乐宫三清殿壁画《朝元图》。朝元，即朝拜三清中的道教最高权威元始天尊。永乐宫中以“六帝二后”八大主神为首的朝元队伍，超越了唐宋以来常见的五圣、四帝二后等传统朝元规模，蔚为壮观，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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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常人的尺度与力量
让人仰之弥高
誓要重新唤起每一个到访者
心底的尊崇与敬畏
（在殿内，人们需要仰望才能完全看清壁画与塑像，图为殿内观瞻效果示意，摄影师@李文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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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身后
救苦天尊
正在显灵
他从壁画的斑驳裂缝中探出半阙仙躯
部分衣摆仍陷在壁画中未完全脱出
他正侧身凝望的
是谁不甘却迷茫的双眸？
（救苦天尊悬塑，定格了他从壁画中显灵飞出的一瞬，是永乐宫仅存的比较完整的元代塑像，摄影师@崔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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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殿
画风一变，重回热闹的人间
吕祖或在繁华市井白日飞升
或到宅院度化世人
或出入宫廷禁苑降妖除魔
他神通广大
随时随地可能降临每个人身边
（纯阳殿壁画中不同类型的场景，摄影师@朱重阳&浩宁，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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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殿
壁画勾勒创教掌门王重阳
一生传奇故事
他放弃荣华，勘破死生
失路之人却终成一代宗师
（重阳殿，摄影师@AKA阿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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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殿后增建了
丘祖殿
这座本不在计划内的殿堂
或许是全真教追忆往昔的造物
若有壁画，一定也重现了丘处机生平
一个最能代表全真教高光的人物与时代
（丘祖殿可能建于元朝中后期，已被侵华日军烧毁。图为北京白云观，是全真教掌门所居住的长春宫侧院，相传埋藏着丘处机遗蜕，摄影师@张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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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彩画鲜艳绚丽
采用高规格的“碾玉装”
龙形纹饰俯仰皆是
咆哮腾飞，桀骜不羁
无不强调当初皇恩浩荡的辉煌
（永乐宫建筑彩画与泥塑，“碾玉装”是一种以青绿色为主的彩画，摄影师@王啸&浩宁&李文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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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工程从筹款到完成
可能长达七十四年
在这段失落失语的日子里
他们将追忆与希冀都投射到创作中
或许他们所求的已不再是权倾天下、荣华富贵
而只是为了心中纯粹的信仰
（永乐宫塑像碎片上的精致纹样上，记录它富丽壮观的过往，摄影师@柳叶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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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工程
可能结束在元朝灭亡的那一年
因蒙元的崛起而兴建的它
最终也随着蒙元的崩塌而匆匆落幕
此时全真教已更迭了十数代人
距离它开工已过去百余春秋
永乐宫与全真教
在权力的漩涡中
已不知浮浮沉沉了多少次
他们争着一口气
在一次次失败后屡屡翻盘
但最终只能被时代的洪流裹挟而去
他们拼着一股劲
迸发出最动人心魄的建筑艺术光辉
但最终还是被王朝的暮色吞噬
（雪中三清殿，摄影师@小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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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天人的博弈
元朝远去后的明清时期
永乐宫曾有过几次规模或大或小的修缮
但更多的，是冷清沉寂
（永乐宫新宫门，明清时期修建，传说门后的28棵柏树象征二十八星宿，摄影师@小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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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新中国成立
才有一群的文物保护工作者
前来探索这片荒野
他们推开破败的门扉
却震惊地发现这座乡间破庙
竟然深藏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壁画
它的现世
让受到西方美学冲击的的中国画界
为之一振
“永乐宫”的美名不胫而走
全国各地的艺术从业者与爱好者纷至沓来
参观，临摹，赞叹，不忍离去……
（三清殿壁画中的细节精致动人，图中香炉与部分衣袖、配饰使用了沥粉贴金工艺，熠熠生辉，摄影师@Sing行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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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刚刚重见光明的永乐宫
再次面临困境
国家级水利工程三门峡水库计划开工
改造后的黄河将淹没大片土地
永乐宫，将将处于预估淹没区的最边缘
（三门峡工程淹没区范围示意，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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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淹没，还是搬迁？
若要搬迁
如此庞大的建筑与脆弱的壁画
势必耗费难以估量的人力物力与心力
而才艰难起步的新中国真的物资紧缺、财政困难
况且，拆迁重建毫无先例、全凭摸索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若不搬迁
便要放任绝无仅有的国宝毁于一旦
便是坐视中国失去璀璨的艺术珍品
可是，可是
永乐宫毕竟只是在淹没区的最边缘
或许它能侥幸逃脱覆灭的命运……？
（现永乐宫东侧院内的“人伦模楷”孝子石牌坊，亦是迁建于此，摄影师@樊小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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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一个选择，都代价沉重
无论哪一个后果，都难以承受
激烈的思想斗争后
人们决定自己把握命运的掌控权！
要将永乐宫
全部拆解，再搬迁重建！
（搬迁后的永乐宫全景，摄影师@王骏，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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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永乐宫中
权力斗争再次上演
只不过这次
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世俗权力争斗
而是人与天之间
对永乐宫命运掌控权的争夺
壁画是上天摆出的第一道难题
它天性脆弱
在天长日久中早已布满细密的裂缝
明末时更被一场地震天灾撕出几道深深的伤痕
如此巨大而易碎的壁画
如何切割运走再无缝拼装？
人们绞尽脑汁，试验了无数版方案
竟然真的找出了切实可行的措施
切割前
每一道裂缝都被层层加固
切割时
人工摇动特制的偏心轮机锯
谨慎地将壁画从墙体上分离
装箱时
箱内里三层、外三层地填满棉花与木屑
以保证壁画在箱中纹丝不动
拼装后
再细细修补裂缝痕迹
（如今壁画上还能依稀找出当年的拼接痕迹，摄影师@Sing行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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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是上天的第二道难题
当地人流传，神仙鲁班爷盖起的永乐宫
凡人绝不可能百分百复原
但这群凡人仍坚信
木建筑榫卯的拆解与拼装一定可逆
他们将拆下的构件一一标记、再按方位存放
最终成功复原
（三清殿建筑现状，摄影师@崔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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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行动之前
人们早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60多位美院师生在昏暗的殿内挑灯临摹
将壁画的每一笔都尽可能精准复刻
建筑的每一寸也都被精细测量，绘成图纸
他们坚信，只要保存下足够完善的资料
后世技术更成熟时便能再度重来
（如今，在永乐宫中，人们也可以体验临摹壁画的乐趣，摄影师@崔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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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数百年前，永乐宫再现着
在极度艰难的条件下坚守的情景
或许当初苦苦支撑的永乐宫人
也没有想到
六、七百年后
又有一群人接过了接力棒
敢去争夺掌握命运的主动权
他们守护前人的心血
也将岁月蹉跎中暗淡的历史
一点点修复擦亮
（永乐宫的土坯砖上留下了古代建筑工人的手掌印，成就了古今两代永乐宫人跨越时空的握手，摄影师@竹间浑人，制图阿土/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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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的怒浪依旧
时代的洪流不停
再多辉煌的名利
也终究随着历史烟消云散
数百年权力的漩涡中
永乐宫浮浮沉沉
它见证过追名逐利与勾心斗角
也见证过孤勇无畏与矢志不渝
或许只有经历过无上荣光
才能酝酿出如此瑰宝
或许是熬过了失落冷藏
美才有了震撼人心的深度
有了永存的力量
（古老重生的永乐宫与新兴的芮城现代化城市共存，摄影师@王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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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创作团队
撰文：元元
图片：余宽
设计：阿土
地图：陈景逸
审校：小花&黄太极&松楠
封面摄影师：王啸&浩宁
审核专家
清华大学 建筑学院 李路珂副教授
【主要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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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宿白.永乐宫创建史料编年——永乐宫札记之一[J].文物,1962,(101): 80-87
[3]杜仙洲.永乐宫的建筑[J].文物,1963,(8): 3-19
[4]李路珂.永乐宫的营造历程与空间意象史料新探——永乐宫建筑空间研究之一[J].美术大观,2024,(11): 4-8
[5]吴端涛.祖庭规制·管辖权·宫门提点——永乐宫与元代全真教关系研究三题[J].美术大观,2021,(12): 33-41
[6]张俊峰，王洋.“至元焚经”前后的全真教与山西社会——以元代纯阳万寿宫为中心的考察[J].史林,2020,(4): 84-95，220
[7]李洪权.金元之际全真教的政治参与和政治抉择[J].史学集刊,2013,(5): 61-66
[8]景安宁.道教全真派宫观、造像与祖师[M].北京：中华书局：2012
[9]王暢安.純阳殿、重阳殿的壁画[J].文物,1963,(8): 40-43+82-83
[10]程越著.金元时期全真道宫观研究[M].济南：齐鲁书社,2012
[11]刘立夫.《老子化胡经》与佛道之争[J].国学,2016,(1): 36-37
[12]李松.永乐宫壁画两题——《永乐宫壁画五题》节选[A].大匠之门 3[C],2014-12
[13]（元）刘若水.九峰山纯阳上宫创修始末[A]//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山西省芮城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芮城文史资料 第5辑[M].1998
[14]刘科.永乐宫纯阳殿、重阳殿壁画的图像构成[J].美术大观,2022,(4): 109-114
[15]祁英涛.永乐宫壁画的揭取方法[J].文物,1960,(9): 82
[16]高翠凤.复原—永乐宫壁画搬迁始末[D].中国艺术研究院,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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