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一处游船码头，生物学家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鸟巢。
Auke-Florian Hiemstra
在它层层叠叠的筑巢材料中，隐藏着六百余块人类垃圾。这些垃圾的时间跨度竟然长达30年以上，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1991年。
就像挖掘地层中的化石一样，研究者层层翻开了鸟巢中沉睡的垃圾，从中解读出了一段鸟类与人类生活变迁的历史[1]。
翻开“垃圾时间胶囊”
这个特别的鸟巢是骨顶鸡（Fulica atra）修建的，它建在一根废弃的地基桩顶端。骨顶鸡是一种常见的水禽，这种动物很好地适应了城市生活，在当地的每一条运河中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
骨顶鸡（Fulica atra）| Wikipedia
2021年9月，在繁殖季结束、鸟巢闲置后，研究者采集了这个鸟巢，把它和其他一些鸟巢一起带回实验室进行分析。人们将筑巢材料中所有的人造物品一一分离，鉴定这些物品的年份，以此推断鸟儿筑巢的时间。
正在拆解鸟巢的研究者Auke-Florian Hiemstra | Auke-Florian Hiemstra
在这个巢中，一共发现了635件人造物品。这些物品中有32件带有明显的时间特征——它们大多是被丢弃的食品包装，上面印着食物的保质期。虽然不完全准确，但通过这些日期可以大致判断鸟儿收集巢材的时间。
保质期标签能帮助研究者分析垃圾的年份与鸟巢修筑的时间 | Auke-Florian Hiemstra
出现在鸟巢最上层的垃圾日期很新，说明它们是在最近一两年才加入的。在食品包装之外，这一层鸟巢中还找到了14个完整的医用口罩，以及4条来自同一种口罩的松紧带。这些数量惊人的口罩，正是2020年开始的全球新冠疫情遗留下来的痕迹。
而随着拆解的深入，研究者发现的垃圾年代变得越来越久远。在最下层的巢材中，他们甚至发现了30年前的巧克力棒包装袋，上面还印着1994年世界杯的宣传广告。
鸟巢底部沉睡着30年前的玛氏巧克力棒包装袋，上面还在宣传94年在美国举办的世界杯 | AUKE-FLORIAN HIEMSTRA
这些层层叠叠的垃圾说明，这个鸟巢已经存在了至少30年，而且30年间它一直在被鸟儿们不断翻新。新的繁殖季到来时，骨顶鸡重复利用了之前遗留的旧巢，然后在其中加上一层新材料进行加固。研究者认为，这个缝缝补补的鸟巢至少被三代骨顶鸡使用过（这种鸟的寿命通常是5-10年）。
鸟巢中的垃圾年代表 | Auke-Florian Hiemstra
直到1989年，人们才开始观察到骨顶鸡进入阿姆斯特丹城市中心生活。也就是说，这个年代久远的鸟巢几乎见证了这些鸟类移民城市的全过程。
在这个鸟巢的“垃圾地层”中，也记录着人类生活的变化。比如说，研究者在鸟巢底层发现了麦当劳汉堡盒的碎片，这些汉堡盒的材质是聚苯乙烯泡沫塑料。这种包装盒的使用年份大约是1996年，而现在，汉堡的包装盒早已换成了纸质。
大约来自1996年的泡沫塑料汉堡盒 | Auke-Florian Hiemstra et al.
被城市改变的鸟巢
这项发现非常有趣，但也很奇怪——其实，骨顶鸡的巢原本不应该有历史才对。
在自然环境中，骨顶鸡的筑巢材料通常是芦苇、香蒲之类的湿地植物。这种纯天然材质的巢本来是“次抛”的：它们腐坏速度很快，到了第二年根本无法再次使用。
在自然环境中，骨顶鸡的巢原本是用容易腐坏的植物材料筑成的 | Wikipedia
而让重复利用鸟巢变成可能的，正是城市里的人类垃圾。即使在潮湿的水边，这些塑料垃圾的降解速度依然非常缓慢。因此，加入大量垃圾的骨顶鸡巢更容易长期维持结构，只需要简单修补就能再用一年。
这种重复利用确实能让骨顶鸡生活得更轻松。它们不再需要收集那么多建材，也不需要从头开始施工，因此就能省下时间与精力，专注于保护领地和养育幼鸟。
然而，这种轻松也有代价。过度牢固的塑料垃圾可能会缠绕幼鸟，带来危险，重复使用旧巢本身也会增加感染寄生虫的几率。综合下来，这种针对城市的生存策略究竟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城市中的骨顶鸡筑巢时使用了大量人类垃圾，这对它们究竟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 Auke-Florian Hiemstra
现在，从鸟巢中发现的“垃圾时间胶囊”还保留在海牙市立博物馆中，它们成为了“人类世”主题展览的一部分。
人类世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地质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人类的活动对自然环境产生了难以磨灭的深远影响。
参考文献
[1]https://esajournals.onlinelibrary.wiley.com/doi/full/10.1002/ecy.70010
[2]https://www.sciencenews.org/article/plastic-waste-fossils-bird-nest-history
[3]https://www.naturalis.nl/en/follow-our-stories/birds-nests-reveal-history-of-plastic-age
作者：窗敲雨
编辑：黄线狭鳕
题图来源： Auke-Florian Hiemst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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